她是他的劫,他却甘之如饴。昔年足履黄金毯,行步白玉堂,劲跨高头马的双腿,如今已覆在孱厚褥毯之下,重伤,残疾,背负着被兄弟误会剿杀和皇后死去的苦痛,苟延残喘于街角巷肆,失去武功无力谋生,甚至连最基本的健康都已失去,最终沦为乞丐。三年来,伤病缠身,孤身一人,自弃沉浮于尘世。那个拥有着离国皇族高贵血统的男子,那个洁不染尘秀丽如棠棣之华的男子,那个澄碧空净如万里晴空的蓝衫男子,那个风神玉秀披桐花香的男子,楚非欢,在岁月里无声沉浮,只为桃林深处里她送来的一枝春。
昔年战火里相随,血海里相扶,刀剑中相护,只能以生死来作别。瞬间迟疑,幽冥已异路,从此三千里繁华,落不下她粲然一笑。月光如水,临波之上,无影可照。漫天芦花里的白衣飘飘,终究化作了镜花水月。月光下,伊人已远,独留斯人憔悴。栈渡桥下,漫天深水,彻骨寒凉。桥上桥下,月华如水,森然如瀑。
三年,化作一千多把利剑,碎裂心肝。还有什么能如光阴一般将身心凌迟,将纵横伤口一遍遍的撕扯,血水溃烂,永不结痂。那日日夜夜的焚心折磨,啃噬健康,吞去他秀丽身姿,换来那污秽肮脏里的不尽挣扎。以至她隔世重来,当面不识。
她凤凰涅槃,血火里重生。而你,楚非欢,残肢败体,早已无力陪伴她这一世到老。即便不惜此身,依旧注定了这一程的尽头太短。那些温言软语,那些明媚笑颜,那些切切担忧与关怀,那些患难扶持,已足够温暖这一生残破的身心,已可宽慰风雨里不悔的相随。人生里无尽烽烟,人世里无尽寒凉,渡水而去,留这一隅心若琉璃,梵香沁人。
梵花落尽,风里仿佛还飘着他的呢喃:“长歌,你无论做什么决定,我不会拦你,若有什么不好,我陪你一起便是。”那最后一瓣花间逸出的清香里,仿佛还有他的祝福:“长歌,我一生无有他愿,只愿你幸福。”那些用生命锻造的平凡的字句组成了这一生里不悔的誓言,那些殚尽竭虑里的红尘岁月织就了情深如许。
这一生,是非里挣扎,苦海中泅渡,不过心头淡淡清欢,浓浓愁思。一生痴情,焚身噬骨,无怨无悔。桃花灿灿,人面如昨,那一枝春高高挂起,却不属于你。落英缤纷里一地绮红,袭上你蓝色衣袂,恍惚中照见你清雅容颜。
花海深处,翩然身姿,迤逦而去,氤氲出这红尘里一场是非之欢。离水遥遥,芦花坠影,于一天碧色中,仿佛看见他慢慢回首,渡水而来,洇开温软红尘里一曲情殇,只为谢幕那一场是非之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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